第1章

“渣妃来啦!渣妃来啦!”也不知是谁听闻琴声,率先喊道。

随即,那些本是安静等待的车马,忽的马蹄凌乱,朝四周纷乱逃窜。

鸡飞狗跳之景,凌乱狼狈之态,瞬间搅得这座城池不得安宁。

渣妃,这个本是极带贬义之词,在战乱年间,却不知不觉成了白秦虎狼之师的代名,成了白箬这一代倾世皇妃的戏称。

白秦之外,每每一提及“渣妃”之名,便是一派胆战心惊,亦如今日的泰禾城。

哭喊声,求助声,不过转瞬便已汇聚成灾。

众人手捂双耳,面带惨白,弃珍宝于一地,忙奔着逃命。

谁也没想到白秦众部这般快就已在渣妃领军下,兵临泰禾城。

虽说泰禾城城坚器利,兵强将勇。但城外诸地已在白秦犹如洪水的猛攻下尽数战败,北巍众兵,还皆在赶往楚夕城的勤王路上。

泰禾,虽仍存在,却早已成了一座被北巍放弃的孤城,被白秦攻破,想来不过是早晚的事……

而世人皆传渣妃所弹琴音变幻莫测,可助白秦兵将以少敌多,横扫三国。可造万千幻象,引敌军将士自相残杀。

如今,这一传言就如可怕的魔咒,笼罩着整座泰禾城,让这座城池不战自乱。

城外,白箬静坐琴前,纤细柔软的玉指轻拨弦上,俯视着面前整齐划一的百万雄师,颇有盖压天地的王者风范。

如血的落凤琴,弦若剑锋,光芒厉厉。

泰禾城门前,白箬坑杀无数北巍将士,以垒京观。

京观高达十余丈,滚滚人头汇聚其中,面目狰狞,神情可怖,似在诉说无尽凄凉。

泰禾城中,众人见之大骇,议论纷纷,举兵而投者有之,弃城而逃者有之,竟无一人敢有反抗之心。

泰禾城守,眼见即将哗变,怒斩数十人,这才停此风波。

眼见两军剑拔弩张,即将开战,一名北巍使臣却在一众兵将羁押下,被送至白箬身前。

“启禀主公,此人称自己乃北巍使臣,有急事寻你商榷。”一将领抱拳禀报道。

“何事?”白箬冷言问道,琴音于纤指间一刻都未停息过。

她攻打北巍势在必得,从不打算给对方半点喘息的机会。

怎料,那使臣径直取出一国书,双手呈上道:“请白后先阅此国书。”

使臣面容阴鸷,似已酝酿好天大阴谋,让白箬望之而顿生丝许不安。

她长袖一挥,以披帛飞卷国书入手,拉开一见,便看其内写着:

北巍君王墨楚涵邀白秦皇后白箬会猎楚夕城,共商两国停战合约。北巍已迎贵国帝君齐浩笺移驾楚夕城,一切安好。

国书简短,却字字如刃,暗藏无限挑衅,令白箬心中一颤,一时竟分不出真假。

要知齐浩笺带兵亲征前,她便安排了重兵守卫其侧,只待她灭去泰禾城,再前去合围楚夕城,一同灭去北巍。

若遇凶险,一重精兵,加之常守在齐浩笺身侧,众身手出神入化的影子部队,因已投信号来报。

可如今敌国使臣已至,白箬也未收到半点信号,这使白箬疑惑丛生。

见白箬柳眉紧蹙,似有不信,来使冷笑一声,随手取出一物。

白箬定睛一看,如遭雷击。

那物,正是她送与齐浩笺的定情信物龙凤玉佩!

此玉佩乃是采自北海寒玉打造而成,紫色光晕蕴含其中,天下仅此一块,其上还刻有齐浩笺和白箬二人名字。

若非齐浩笺亲手交出,北巍绝无得此物之可能。

“好,三日后我自当前往楚夕城会见贵国君王。”白箬筹谋道。

“不,白后只有一日时辰。一日不到,就准备替白秦帝君收尸罢。另外,我皇交代,只许你一人前来。”来使冷笑道。

他瞥了白箬一眼,随即道:“外臣告退,楚夕城恭候白后驾临。”

闻此噩耗,白箬怅然若失,好似被抽走全数气力,而瘫坐椅上。

良久,她才唤来亲卫,召集众将前来议事,并将齐浩笺受困于楚夕城,而她决定孤身入楚夕城,与北巍君王墨楚涵商谈放人条件一事告知于众。

众将闻之,皆纷纷谏言劝阻白箬前往。

楚夕城乃北巍陪都,军事重镇,内有数十万精兵把守,白箬虽为天下军神,然孤身前去,亦是十死无生。

众将跟随白箬多年,出生入死征战天下,自知齐浩笺昏庸不才。白秦可没有齐浩笺,却绝不能没有白箬。

然,白箬爱齐浩笺至深,救人心切,又哪能听进众人劝谏。

她策马而驰,甚至连那身带血的战衣都来不及换下,便匆匆扬鞭朝着楚夕城赶去。

第2章 孤身犯险

楚夕城外,一众白秦将士尸首累累叠积,数只乌鸢,衔着人肠挂至枝头。五六败马,遍体鳞伤侧倒旁地,向天而悲鸣。

白箬策马而至,即刻被面前的凄凉之景所惊。团团疑惑,亦如重云,极快的堆积于她的心头。

按她原有计划,白秦应不该有兵将在她到来前攻城。可眼前一众将士,却显然是在攻破楚夕城前,被乱箭刺穿而亡。

放眼整个白秦,能有此权力令战士这般纷涌赴死的,除了她便唯有齐浩笺一人。

城未破,士先亡。

招兵不易,损兵却不过在弹指一挥间。万千将士惨死,不禁令白箬一阵惋惜。

她扬鞭御马,万分谨慎地穿行其中,犹恐马蹄落下,践踏了这些为国战亡者的尸体。

楚夕城上,一道目光灼灼而望,仿若想将白箬内外看尽。

他腰佩琉璃宝剑,肩罩沧海腾龙披风,只肃穆而立,便自有天神般的威仪。

北巍众兵,退守男子两侧,无一人不面带敬畏,而静候男子发令。

面前男子,正是他们北巍国君王墨楚涵,雄霸天下的狠角,任三国中谁人见之,皆要让步三分。

回望往昔,墨楚涵只侧目而视,眸中的腾涌煞气就似刀剑,可杀人于无形。

只是,今日的墨楚涵,眸光里却藏尽温柔。

从白箬那张冷艳无暇而又似曾相识的面庞中,他似乎寻到一丝熟悉而又让他无比眷恋的气息。但他却如何都想不起,那气息缘自何方。

身为一国之君,他内平流寇,外攘强敌,领兵作战无往不胜,却也曾在一次战乱中,意外失去过往记忆。

此时,白箬冷若冰霜的身影,映入他的眸,却仿若三月晴阳,令他倍感温暖。

哪知,一阵琴音缭乱,却宛如闷雷炸响,在猝不及防间,打断了墨楚涵的所有思绪。

城下,白箬怒声一喊:“北巍君王,我人已至,还请出城与我商榷和战事宜。”

她那双宛如黑夜妖精般妩媚,又似幽谷鬼魅般渗人的双眼,锐利的盯向墨楚涵。眸中满是嗜血的愤怒与残暴的煞气,仿佛是恶鬼附身,随时要将人拖入炼狱。

森森冷意,在骄阳胜火的七月里窜心入骨,令众人毛骨悚然。

但那眸光,却让墨楚涵莫名的觉得心阵阵生疼,就仿若有什么他视之如命之物,在与他渐行渐远。

那感觉,就似有千重烈火,在不尽的灼烧着他的心。

似是不想再感受那扎心之痛,墨楚涵挥袍转身,冷然丢下一句话:“齐浩笺在楚轩茶肆里。”

此时此刻,他并不愿与白箬有太多的交集。

他与白箬虽是初见,但白箬身上隐隐散发的那缕气息,却让墨楚涵牵肠挂肚。

这样的感觉,令墨楚涵心神不宁。

白箬身份特殊,既是白秦皇后,又是战场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将领,走至今日与北巍早已水火不容。

这样的女子,即便再让人动心,也绝不该是他墨楚涵能选择的对象!

奈何他这才刚转身离开,白箬坐抚长琴,独揽风雅,令三千里江山都为之黯淡之画面,却即刻萦绕入他的心头,让他挥不去,思难忘。

可他位居帝位,又有着太多的身不得已。

围杀白箬事大,乃是经内阁众臣商讨确定的。而今,为实现北巍一统大业,他已别无选择。

白箬将死,白秦将灭,终是不争的定局。

即便他有再多的想法,也改变不了白箬必死的命运。

如此一思,墨楚涵终是浅叹一声,乘上快马,一路朝楚夕宫的方向疾驰而去。

这场暗杀,他无须插手,亦不想搅黄。

纵观全局,他只需护得墨筱趣一人安然即可,其余人的生死,皆与他无关……

城墙下,在听及齐浩笺下落后,白箬先是一愣。尔后,似是想明白了什么,她凌空一跃,飞身下马。

“你自由了。”白箬拍了拍骏马道。

语落鞭起,一道长鞭狰狞着直落马背,惊得那马前蹄飞起,纵然转身朝着与楚夕城相背的方向疾驰而奔。

常年征战沙场,望遍血腥,让白箬反倒更珍惜于与自己同肩作战过的人与物。

这匹战马虽是普通,却也随她征战了数月。此次闯入楚夕城,本就九死一生,白箬自是觉得没必要连累这匹马。

况且,墨楚涵此时的表现,让白箬深信北巍必然布下天罗地网,只待她自投罗网。

而她,眼见那个承诺她四季交替人不换,余生只与她相守的人,此刻正被囚于城内受苦,又怎舍得为自身安危而弃他于险境?

北风狂扰,卷着沙砾聚了又散,恰似吟唱着三国间的分分合合。沙尘茫茫,直将楚夕城的景象变得模糊,让人更加摸不透城内凶险。

众目紧锁,眼见着白箬娇小的身影疾步入城,坦然之姿,无畏之态,颇有将者风范,而令万敌钦佩。

楚夕城内,万象寂静,仿若有一场阴谋正摊开了掌,静待着将白箬拿捏凌虐。

冷清的楚轩茶肆,坐落于城门东隅,在白箬刚入城门之际,顷刻映入白箬眼底。

茶肆高数十米,金瓦青墙,颇有官家建筑风范。飞檐四边,精雕狼图腾的铜铃悬挂其上,铃声阵阵,如哭如泣。一尊笑脸大佛玉像,卧于门畔,笑迎八方来客,却不悲悯于人间疾苦。

茶肆旁侧,几盆正盛牡丹,也不知被何人折损了一地,残瓣遍地。数十百叶枫叶自枝丫上飘落,孤寂的在风中飘曳,枯黄无所依。

在这座被清空的城里,谁也料想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何事。

茶肆内,百余名身着黑衣的刺客已埋伏多时,静待号令。

他们唇色苍白,似体内被迫服下的剧毒,正待蠢蠢欲动。

身为齐浩笺的护卫,这些刺客本不愿与白箬为敌,却在为求自保中,必须与白箬为敌。

此刻,他们若临危叛变,等待他们的便唯有客死他乡,命葬楚夕。

这是一场伏杀,亦是他们每一个人的生死判决,如今箭在弦上,再无回旋余地。

寂静的一切里,宛若有死亡在倒计着时间,一步步走来。

偏偏一曲琴音,却不合时宜的打破这冷清,如梦如幻,将他们的思绪模模糊糊的带回到遥远的家乡。

第3章 毒龙妖凤

缥缈琴声间,仅见有一身影,于众刺客恍恍惚惚的目光中愈走愈近。

白箬冷然挑剑,一斩而下,即刻夺了三四仍陷迷离状态里的刺客头颅。

血溅之处,却有一甯寒宫令自一刺客腰间掉出,落入白箬眼底。令她本就疑惑倍出的心,即刻被排山倒海的疑问吞没。

甯寒宫,乃白秦帝君所居之地,唯有齐浩笺亲卫可进出其中。

这刺客身携甯寒宫令,显然是甯寒宫人。

可他一身黑衣,又显然是为北巍做事,同是密谋坑害自己者。如此身份,现身何处,其背后原因,令白箬心扰。

只是,她未曾想到的是,就在她拿命相拼间,,茶肆二楼的雅间内,却有一对男女,在袅袅艾香缭绕间,把酒言欢,好不快哉。

斜阳自竹窗洒入,映照在男子那张俊美的面庞上,将男子那棱角分明的五官映照得更加生动。

男子薄唇色淡如水,鼻梁高挺如山,深邃的双眸多情却又冷漠,举止投足间自然散发着一股邪魅的气息。

他举酒樽送至唇旁细品,心中却在惊魂未定里,不过回想着早前种种。

此时,为证明自己的武功,证明自己不逊于白箬,没有白箬,他齐浩笺一样可以攻城略地,他贪功冒进,不料全不是北巍军的对手,不但折戟沉沙,连自己也落入敌手。

北巍欲斩齐浩笺以瓦解白秦军心,以便夺回失去城池。

齐浩笺闻言而惊恐万分,情急之下,直言明自己在白秦的威望远不如白箬,自己不死尚可牵制白箬。自己若是一死,白箬将再无牵制,白秦上下一下,必更加强大!

为表自身诚意,他甚至还许诺以自己可诱骗白箬前来,将其伏杀。

白箬一死,白秦国愿意向北巍国称臣,年年纳贡,岁岁来朝。

北巍百官见齐浩笺如此窝囊,皆是认为齐浩笺即便死了,白秦却依然强大。

且有白箬在,斩去一碍手碍脚的傀儡帝君,不但不会削其士气,反倒会使其更不可匹敌。

于是,群臣与墨楚涵密议后,终是答应了齐浩笺的请求。

哪知,齐浩笺即便被俘,期间也格外不安分。

他无意遇见不爱红妆爱戎装的墨筱趣,而巧言如簧,诱得墨楚涵芳心怒放,直接去寻北巍国君墨楚涵禀明,自己愿下嫁齐浩笺,随其回白秦,以此操控白秦。

墨楚涵虽宠这同父异母的皇妹,可见墨筱趣那般坚定,也仅好在无奈下勉强应了婚事。

眼见着婚事将成,墨筱趣更是按耐不住。这才瞒着墨楚涵,独自离开楚阳宫,来到这危机遍地的楚轩茶肆。

她想亲眼见到,阻碍自己为后之人,如何在齐浩笺的围剿下步入死路。

“人,来了。”齐浩笺望向窗外,淡淡开口。

他的神情平静至极,手上的茶杯却在无人察觉的刹那,因紧张而颤动了一下。

为掩盖住心头的不安,他匆匆放下茶杯,将手藏入袖中。

若问怕吗?

怕,他齐浩笺向来都无比惧怕白箬。

他怕她的杀伐果断,他怕她的杀人无情,他还怕她的强横霸气。

今日,若不是他被俘于楚夕城,在绝境下只得奉上江山,以换得自己性命无忧,想来他依旧有杀白箬的心,而没有杀白箬的胆。

只不过这些,他不想被人知道,也格外怕被人知晓。

好在,墨筱趣的目光早已随着齐浩笺的话,飘向了窗外……

斜阳枯树间,白箬单薄的身影被拉得冗长,凄凉中带着坚定与决绝,以及舍弃一切的傲然。

只望一眼,墨筱趣本是欢喜的心顷刻间便冷却了下来。

她不识白箬,却只一眼,便看出了白箬爱齐浩笺入骨,为齐浩笺不顾生死。

如此女子,与齐浩笺口中那利益熏心的模样大相径庭,令墨筱趣头一回对齐浩笺产生了些许怀疑。

仅是,她与齐浩笺即将被赐婚之事已广告天下,如今她再生反悔,怕要成为满城笑话。

如此一权衡,她略生动摇的心再次坚定。她要嫁齐浩笺,要登顶白秦,成为白秦皇后!

只是,心虽这般劝诫自己,墨筱趣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,冥冥中仿佛在白箬的身上预见自己的未来。

“浩笺,你真要向白箬下手?”墨筱趣低声问道。

“嗯。”齐浩笺敷衍应道。

他的注意力全放到了白箬身上,而丝毫未察觉到墨筱趣情绪上的变化。

“有朝一日,我若成了她,你也会这般做吗?”墨筱趣声音压得更低的说。

她的内心开始有了剧烈的动摇,又极渴盼齐浩笺有一句话,能坚定她非他不嫁的念想。

“筱趣,你不是她,莫要乱想。”齐浩笺漠然应道。

墨筱趣的话,勾起了他心底的烦躁。

自遇见墨筱趣之后,他从来都只把她当做一枚棋子。

棋子仅要乖乖听话即可,又哪能变做第二个白箬那般!

许是怕墨筱趣再多加追问,齐浩笺骤然起身道:“筱趣,今日我与白箬间必定要做一个了断。外头血腥,你在这雅间内等我。”

说罢,他匆匆抬腿,便往门外赶去。

殷红的血丝布满他饱含杀虐的双眸,一解怨恨的兴奋让他的步伐在不经意间更加快了些。

要知他对白箬心生杀意,早已不是一两天的事。仅不过白箬这些年手握重兵,是他动不得的存在。

如今北巍相协,时机成熟,他又怎会对白箬恋半点旧情?

在贪权恋位间,齐浩笺早已忘却,白箬百战沙场,御敌至今,全是为了保住他这个上位时就言不正名不顺的帝君。

对于白箬,他没有感激,没有夫妻情分,有的只有满腔憎恶!

他要她死,要她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,如此,他就能摆去傀儡身份,成为白秦真正的王,坐拥佳丽三千,醉看一国天下……

思索间,茶肆一楼的喊杀声骤然响起。

刀剑铿锵,亦如在宣告着白箬的死期,听得齐浩笺兴奋不已。

快了!快了!只要杀了白箬,与北巍和亲,他就不再是那个行事处处受白箬限制的王!齐浩笺暗想着。

他加急了步伐,期盼着自己能赶至外头,亲眼见到白箬被杀之景……

不想,当一楼茶厅之景映入齐浩笺眼帘时,却出乎了他的意料。

第4章 幽穹卫现

空旷的四周没有半点回响,仿佛齐浩笺方才所听见的刀剑之声皆是幻觉。

不该!不该如此!齐浩笺暗想。

他边是想着,边打算迈步下楼。

忽地,自齐浩笺不远的暗处杀出一黑衣,不过转瞬便将一柄大刀驾到了齐浩笺的脖颈之上。

“想逃?也不看看你身陷何处!”黑衣粗犷的声音传来,在空旷的空气里回荡,显得格外渗人。

“啊——莫要伤朕,否则白秦绕不了你,朕的皇后更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!”齐浩笺意有所指,望下一楼的茶厅说道。

死寂的茶厅,却无半点回应出现。

见状,黑衣猛然抬手,一计重力击在齐浩笺的腹部。

顷刻,撕心裂肺的痛自撞击处传来,痛得齐浩笺龇牙咧嘴,脸变苍白。

他踉跄退步,险些在疼痛里跌倒撞地。

黑衣却似并不满足,他冷声朝茶厅喊道:“白秦帝君在我手中,楼下的人若想保他,便快些现身与我商榷赎人条件!否则,莫怪我手下无情!”

说罢,黑衣举拳,佯装又要朝齐浩笺身上砸去。

“住手!”白箬铿锵有力的声音突然传来。

她匆匆收起自己握在掌心的飞刀,自暗处走出。

原先,她本打算潜伏暗处,静待时机。

可齐浩笺的这一道苦肉计,终究让她在心疼间改变了主意。

“白秦皇后来比,当真令楚轩茶肆蓬荜生辉!”黑衣满腔挑衅道。

他的目光,绕过白箬,而落在其身后那群呆滞的刺客身上。

白秦帝君手下,当真废物扎堆?那黑衣不满的念想着。

白箬毫不畏惧的声音,却忽而传来:“客套话就免了,如今我人已至,还劳烦贵国先归还我帝君。”

她见不得齐浩笺受半点委屈,此刻更想尽最快速度将齐浩笺自那黑衣手中救下。

不想,那黑衣却厉声拒绝道:“哦?齐浩笺手握白秦江山,可是一枚上好棋子。有他在,北巍即可控制白秦自如,我为何放人?”

“我拿万重军令交换。”白箬自袖中取出一玉牌道。

“不可!万重军令涉及我白秦安危,怎能说给就给!”齐浩笺慌忙劝阻道。

可自齐浩笺眼底,却微不可查的滑过一丝滔天恨意。

万重军令,可调动白秦最精锐的九旗精兵,在白秦乃是最高军权的象征。

曾几何时,齐浩笺软硬兼施的向白箬求取,却从来都求不来这万重军令。

如今,白箬这一开口,就要将万重军令交给黑衣。如此做法,让齐浩笺不禁妒火中烧。

但眼前的黑衣,却好似并不信白箬所言。他只是玩味的问道:“我又怎知,你那军令真假?”

“信不信由你!”白箬冷声对答。

见白箬如此难缠,黑衣人愤然下令:“抢!”

闻声,自茶肆顶端,忽有二三十黑衣如天兵降临,朝白箬杀去。

“卑鄙小人!”白箬一声冷笑。

她早已猜到茶肆内暗藏玄机,在进入茶肆前,便已借琴声编造幻境,以尽数控制一楼的百来名刺客。

而方才齐浩笺所听的刀剑之声,亦不过是白箬诱敌出现而略施的一方小计。

如今,面对那天降黑衣,白箬即刻抚琴而弹。一曲琴音中,如有万千铁衣百战沙场,如有将士征战四方,沆砀之音,令人心惊。

自茶厅四周,忽涌现百名刺客,于琴声控制下,与从天降黑衣拼杀一团。

“渣妃果真使的一套好手段!。”紧挟着齐浩笺的黑衣冷哼一声。

他抬手一挥,忽将一飞镖击向从旁处的绳索。

瞬间,只听茶肆顶端有闷响传来,随即一道巨大的铁笼直落而下,仿佛即刻便要将整个茶厅困禁其内。

“少主危险!”自茶肆四面八方,忽有数人凌飞而至。

他们身轻如燕,极快的闪现至白箬身畔,以肉眼难极的速度,在铁笼掉落前将白箬拉离茶厅。

待看清来人,齐浩笺的眉心微蹙道:“幽穹十八卫,他们怎还活着?”

要知幽穹十八卫乃幽国赫赫有名暗杀军团,他们行踪不定,手段百变,曾是令天下最闻风丧胆的存在。

幽国被灭后,白箬便已在奏书中言明:幽穹十八卫已随幽国灭亡,天下之间,再无如幽穹十八卫般可怖的暗杀军团,可威胁齐浩笺。

有了白箬的那一奏章,齐浩笺才有了段自认为高枕无忧的日子。而不惧于幽国残余势力潜入宫内,伺机寻他报灭国之仇。

然而,此刻他深谙了白箬的欺瞒。幽穹十八卫非但没死,反而在为白箬效忠!

察觉到齐浩笺投来的森冷目光,白箬慌忙解释:“帝君,幽穹十八卫一事背后另有隐情,待日后我再与你解释。”

这就是白箬,一个在众人面前冷傲无比,在齐浩笺面前却翼翼小心的女子。

即便眼前境况凶险无比,她最先在意的,仍是齐浩笺每一分思绪起伏。

可在一旁的幽穹十八卫首将云烽却再也看不下去,他警惕的环望四周道:“少主,此地危险,快与我们离开罢?”

他们追随白箬多年,向来仅听白箬一人之令行事。

幽国覆灭后,他们本已在白箬的解散令下,各自隐藏踪迹,分散而居。

可近来白箬连灭数城,风声大起,令他们为之担忧,这才重聚一起,赶赴至此。

眼下,他们唯一的念想便是将白箬活着带离茶肆,带离北巍。至于齐浩笺如何,从来都与他们无关。

仅是,一心只系齐浩笺的白箬,又哪肯弃齐浩笺于不顾,苟且而独活?

她望向齐浩笺,心下决定道:“云烽,我令你即刻带幽穹十八卫离开此地。今日之事,与尔等无关!”

“不可!”齐浩笺匆忙制止。

“箬儿,有云烽一行在,你我活着从此地离开的几率就更胜一筹。你怎能在此刻,令他们离去?再者,幽穹十八卫誓死追随主人。你若死,他们即便安然离开,也势必在事后随你自尽!如此,还不如让你我与他们一起放手一搏!”齐浩笺煞费口舌的劝说道。

第5章 针锋相对

齐浩笺的劝说字字巧妙,说得白箬心底直生动摇。

在来楚夕前,白箬本不愿带一兵一卒随自己送命。

偏偏幽穹十八卫一意孤行,在她全然不知下,随她杀入了茶肆。

此时,白箬虽有心赶他们离开,希望他们各自寻了乐土安度余生。

但楚轩茶肆内机关重重,又让白箬深知自己即便强令他们离开,也未必能保他们全身而退。

犹豫间,只见幽穹十八卫齐数拔剑,皆表忠心道:“少主,我等愿誓死追随,到死无悔!”

剑出鞘间,茶肆内忽有煞气翻滚,天穹若受影响,而忽然暗沉下来。

凌厉剑风狂卷,狠狠的刮剐在每一个人的肌肤。

阴森至极间,除去白箬仍眸含春风,从容淡定。其余众人皆在诡谲无比的氛围中,面露惊恐,竖发惊心。

“传说幽穹十八卫快如风,烈如火,所到之处寸草不留,强弓利剑,善骑善射,未曾一败。如今一见,竟比传闻中更恐怖如斯!”黑衣呢喃。

他原以为北巍要对付的只是白箬一人,岂料还招惹来这样一支可怖至极的暗杀军团。

要知这支军团曾独自面对蛮族五万精兵,并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,甚至连孩子和老人都不放过。

他们是人,却更像是披着人皮的魔鬼。

与这样恶名昭著的军团交战,北巍势必要折损诸多兵将!

如此一思,黑衣忍不住咬牙切齿道:“白秦帝君当真打得一手好牌!”

“兵来将挡,怎么,你莫不是怕了?”齐浩笺皮笑肉不笑道。

在走出雅间的时候,他本还犹疑于是否要真对白箬痛下杀手。

如今看来,他非但要杀,还要借机将白箬的旧部连根铲除!

否则他日白箬得势,后果不堪设想。

而眼下,巧借北巍之手,对齐浩笺而言当真属上上策之举。

“怕?我凌耀行军布局,何曾有胆怯时刻!”黑衣应道。

他乃北巍镇国将军,奉墨楚涵之令来这茶肆,协助齐浩笺暗杀白箬。

起初,在见到齐浩笺迈步雅间时,他未马上现身挟持齐浩笺,本就带着刻意刁难的目的。

墨楚涵信齐浩笺,北巍众臣信齐浩笺,楚夕城更是举一城之力,以助齐浩笺完成今日计划。

偏偏他凌耀对齐浩笺满是反感,甚至至今都在怀疑齐浩笺的计谋中暗藏其它诡计。

只不过他无法说服北巍一干重臣,这才请命来此,亲手挟持住齐浩笺。

齐浩笺若有什么对北巍不利之举,他也好挟天子以令白秦。

“让她令幽穹十八卫退出楚夕城!”凌耀低声威胁道。

“猎物入笼,岂有放归自然?”齐浩笺答道。

好戏才刚刚上幕,又怎能让它即刻结束。

“你!”凌耀气结,又奈何不得齐浩笺半分。

他在愤怒里,尽可能的压低着话音,唯恐自己与齐浩笺的话被白箬听得,被雅间里的墨筱趣知晓。

在白箬闯入茶肆后,凌耀才在墨楚涵的飞鸽传书里,得知墨筱趣也来了此处。

此时墨筱趣虽藏身雅间,但外面的风云变幻,绝瞒不住墨筱趣。

而只要墨筱趣在,齐浩笺便如得了护身符,让凌耀不得逾越半分。否则,他平白被墨筱趣扣个只记私仇,扰乱国事的罪,便是要诛九族的。

“凌坚,携我军牌,速去调十万精兵来此!”凌耀回眸对躲藏暗处的一个人影说道。

“凌坚必不负师令。”对方应了一声,便径直消失在了茶肆中。

“北巍早如此做,哪会折损了我那么多贴身侍卫。”齐浩笺漠然说道。

茶厅的那些侍卫,不过是他抛出的诱饵,真正的好戏尽在后头。

他要白箬与幽穹十八卫尽数折戟于此,自然不可能只带些杂碎前来。

只是北巍想坐收渔翁之利,也是他绝不答应的。

二人话锋互击间,一楼茶厅里的白箬已下定了决心,誓要与军团同生共死,救得齐浩笺离开此处。

她拍了拍为首的云烽说道:“此生能有你们,是我幸事。”

说话间,楼上忽有掌声响起。

墨筱趣人未见声先达:“好一个士忠主慈,今日,我就让你们这些个幽国余孽命丧此处,黄泉路上好再作伴当主仆去!”

说罢,又是一阵娇俏魅人的笑声,自二楼的雅间飘摇而出。

“谁?”云烽怒声道。

“放肆,我北巍公主岂是尔等能造次的!”凌耀怒斥。

“无妨。”墨筱趣妖媚动人的声音再度传来。

尔后,只听雅间的木门吱呀一声开启,一个曼妙的人影缓迈莲步,婀娜走出。她眉眼含笑,妖娆百生,仿若暗夜里狡黠多姿的妖精。

一袭轻纱,半遮着她的面庞,若隐若现的展现着邪魅朱唇,反倒给人以无限遐想。一双纤手,随意地搭在栏杆之上,一行一举间满是诱人味道。

她轻绕青丝,从容的看着楼下杀气腾腾的幽穹十八卫,眸里竟看不见半点惊惧,全然不像一般女子。

“幽穹十八卫当真特别,难怪幽国覆灭后,白将军还对你们这般不舍。”墨筱趣含沙射影道。

在墨筱趣心底,白箬充其量不过是幽国余孽,白秦弃子,称呼上自然也不可能让它与“白秦皇后”沾上半点边。

况且,她还在筹谋着北巍一统天下后,她能在齐浩笺的封国内,当齐浩笺的皇后,又怎会承认白箬是后的事实。

“北巍公主好生无礼,该杀!”幽穹十五提着沙哑的嗓门说道。

白箬在白秦虽是人尽皆知的大将,可在他国面前,却始终是至尊的白秦皇后。墨筱趣的称呼,显然是对白秦、对白箬不敬。

主辱臣死,幽穹十八卫齐齐转头,十八双眼睛如同利剑穿透面具射向墨筱趣,杀气有如实质般汹涌而来,墨筱趣惊呼一声,连连后退。

凌耀轻叹,拥军当如幽穹十八卫。

瞬间,他忽然坚定了将幽穹十八卫全数抹除的决心。此军团不灭,当永远是北巍的噩梦!

就在众人各有所思中,墨筱趣终是强忍下心底的恐慌。

她薄唇斜勾,美目流盼间满是敌意道:“将死之人,又何来身份区别?”

说罢,她衣袂一挥,四周顿生沉沉雾霭,朝白箬一行袭去。

“毒雾。”白箬警惕丛生道。

第6章 幽穹噩梦

他深信白箬,甚至不过问于那药的功效,便径直将药分于幽穹十八卫服下。

幽穹十八卫自有意识以来,便追随于白箬。

即便白箬潦倒穷困,愚昧无能,也将始终是幽穹十八卫的天,是他们生命的全部主宰。

杀入楚夕,他们早将生死抛之天外,只求能护得白箬无恙离开。

皑皑雾气笼罩八方,宛如死神之手忽然扑来。

好在白箬的药可消百毒,也助他们挡了毒雾的侵扰。

然,不远处铁笼内被扣留的百余名刺客,便不似白箬一行这般能耐。

浓郁的毒雾不消片刻便已笼罩四下,仿若轻盈帷幕尽挡人眼。呛鼻气息缭绕周边,如针刺扎着每一个人的鼻腔。

恐惧,在茶肆内肆意蔓延,直惹得众人心底发怵。

毒雾如刀,倏然窜入众刺客的五脏六腑,转瞬便已将他们折磨得痛不欲生。

诸多哀嚎就似恶鬼怒吼,响彻楚夕。

楚轩茶肆,一屋本是雅致的环境,即刻化作人间地狱。

百余名刺客,在临死之前,终是怀念母国,而用尽平生最恶毒之词,咒尽北巍内外。

那是他们无能为力的怨,是即将殒命他乡的悔……

“本是大好的白秦将士,可惜了。”白箬浅叹。

早在她以琴声控制了那百来名刺客后,便已确定了对方是白秦将士。

她虽不知那些将士为何心生叛反,改投敌营。

但眼见着这群本该冲杀战场,为国效忠的白秦士兵就这般毫无招架之力,困死笼中,白箬依旧倍感痛心。

“走上叛国路,死亡就只是最轻的惩罚。”云烽凉薄的说道。

他读得出白箬眸底的悲凉,却不知如何抚平她的悲戚。

生为幽穹十八卫之首,云烽眼底唯有杀戮,心中无存人情。

偏偏白箬义勇云天,智多近妖,在雷厉风行的处事间,不知不觉便暖化了云烽的心。让他不知从何时起,时时心牵着白箬喜怒。

但他寡言少语,许多时候即便想讨白箬欢心,也不知从何表达。

好在白箬高居后位,手掌重兵,早在无限生死浮沉里,看惯了人间万象,又怎会在此刻深陷情绪的漩涡而无法自拔。

她冷声道:“幽穹十八卫听令,组做封穹阵。”

“喏。”一道整齐而雄浑的领命声即刻传来。

声虽短,却若百万雄师,气贯长虹。

尔后,只见白光疾闪,十八道长剑宛如地狱魔龙挣脱牢笼,露出噬人利爪。

剑风狂绕,隐约中如有无数怨魂在雾里挣扎咆哮,弑杀索命。

伴着剑光流转,大地开始猛然震颤。

周遭空气皆似在这凶煞的剑气里被尽数抽空,直压得人呼吸窘迫。

不到片刻,封穹阵大成。

淡淡血光覆盖其上,怨魂魅影翻滚四下。远眺而观,正似修罗道场重现人间,诡谲至极,令人胆寒。

这是幽穹十八卫初在人前,一展杀人战阵。过往见此阵者,皆已命丧黄泉。

此阵一成,堪称天衣无缝。不论千军万马,亦或无尽刀剑,都极难破开此阵。

这是幽穹十八卫最强的防御阵型,亦是其引以为傲的杀人阵型之一。

回看往昔,蛮族五万精兵在此战阵下,无一逃脱。

有此阵加持,白箬在毒雾间穿行更显自如。

而这,也是白箬未雨绸缪所做的一大打算。

眼下四周除去毒雾,虽察觉不到其它危机。但白箬常年与北巍交战,深知北巍的阴险狡诈。

毒雾对别人而言,许是一招致命的灭敌利器。

但对于北巍,毒雾不过是拿来当做障眼法害她性命的开始。毒雾之下,必藏更大阴谋!

果不其然,浓雾之中忽有万箭嗖嗖,急速飞来。仅听其声,便可猜得其量诸多,其速如光。

常人若遇到在星罗密布的箭雨突袭,不消片刻便能被扎做刺猬。

可在封穹阵里,即便遭了这箭雨暴袭,幽穹十八卫与白箬却依旧安然。

“速移二楼。”白箬直言。

毒雾挡去她的视线,却挡不住她的牵挂。

此时看着北巍射来的万道毒箭,她率先担忧的并非是自己的安危,而是齐浩笺的境况。

北巍残暴,就连白箬自己也无法确定,在他们几番御敌之际,落入敌手的齐浩笺仍可毫发无损。

她的思念成灾,恨不得即刻便凌飞至齐浩笺身侧,为他挡祸,替他历劫。

然而,现实却不给她半点加速的机会。

只听喊杀成片,自远方逼近。其声震天,若有雄兵无数,要在一瞬间将整座茶肆踏平碾碎。

千钧一发间,幽穹十二的面庞上却微不可察的挂起一丝嗜血的笑。

鱼肉上门,刀俎岂能不动?

他即刻请命:“少主,这些蝼蚁且交由我来处理!”

说罢,他腾地一点,宛如鬼魅飞跃半空。

天穹瞬间洞穿,成千上万的猩红光剑如暴雨梨花般倾射而出,将毒雾穿得千疮百孔。

血雨如瀑,于光剑腾跃间漂泊而出,直淹没了众人脚下的大地。

残肢断躯冲出毒雾,宛如弃石,在茶肆内外堆砌成座座小山。

惨嚎之声连绵,凄厉不绝于耳,惨白的雾气竟在肉眼可见的速度里,被染出一层淡红。

嘈杂四周,不过半柱香功夫,便已重归静寂。

凶煞之象,看得凌耀心尖生疼。

要知方才杀来的军队,是他先行埋伏的五千精兵。

这支精兵常年随他南征北战,沙场杀伐果断,还数次立下以少敌多的奇功。

他本以为,有这样一直前锋军队在,杀去幽穹十八卫半数人员不在话下。

可纵观当下,幽穹十八卫毫发无损,他的五千精兵却无一生还。

如此惨败,直叫他恼羞至极。

“废物。”墨筱趣望着眼前之景,艴然不悦道。

她转头对身旁的侍女道:“银兰,你去将霖山八怪唤来,就说他们的死对头在此。”

“喏。”银兰应道。

她神情慌乱,匆匆往二楼的另一雅间疾步走去。

霖山八怪,嗜血成魔,在三国之内烧杀放火,无恶不作,臭名远扬。若非迫不得已,她连去见那八怪的胆都没有。

第7章 与魔共舞

幽穹十八卫纵横捭阖,肆虐无边,已是在场众人无法压制的不争事实。

银兰再惧,为了主上安危,也只得冒险一去。否则,待到毒雾被白箬一行冲破之际,便是他们提命去见阎王之时……

另一边,齐浩笺望着茶厅内外,眸光闪烁,心中若被人安了一柄纠结的秤杆,在左右不定里摇摆。

雾中的刀光剑影似曾相识,将他的思绪拉回至遥远的登帝之时。

彼时的白秦积贫积弱,将士无戟抗敌,百姓饥寒交迫,城池朝不保夕。

可偏偏那时的齐浩笺,作为白秦先帝不受待见的次子,并无半点登帝可能。为聊表自己毫无野心,他乐得纨绔,争当废柴。

他本以为自己的命,会在荒废奢靡中,随白秦一起灭亡。世事却偏爱捉弄人,让他在几番异变中,被迫登基为帝。

初为帝时,手握白秦至高权利,齐浩笺非但没有半点喜悦,反倒昼夜担忧,唯恐哪日闭上眼就再无法睁开。

他无治国之才,亦无安民之道。称王称帝,不过是在加速着他的灭亡。

万籁既寂中,白箬的出现却极快的逆转了他与白秦的命运。

她力挽狂澜,治国安邦,不过几年光景便一改白秦现状,将白秦推入强国之列。

而他这个帝君,也终在国泰民安中,有了几日悠然日子。

白秦内外大小事宜,近乎在白箬接手后,便再无需他过问。白秦百姓,亦在苦尽甘来后,大赞皇家,忠守国土。

一切,若不出意外,似乎都在往极好的方向发展着。

而他,还极可能成为一统天下的王,金银不尽,权倾九天。

可今天,他要杀白箬,他要亲手推倒白秦多年积攒的硕果伟业。一缕不舍与心痛,忽窜入心痛,疼得他难以呼吸。

然而,出弓没有回头箭。在他将自己伏杀白箬之计献给北巍时,他与白箬间便注定要有今日的决裂。

白箬睿智,即便此刻看不出他的诡计,却也能在事后察觉出他在此事中暗做的手脚。

届时,他命归何处,便再由不得他。

一番思深忧远,齐浩笺浅叹一声,终是坚定了自己必杀白箬的念头。

然而,他不知道的是,自己的这番动摇已尽数落到了墨筱趣眼中。

墨筱趣轻倚木栏,面上看似风轻云淡,藏在袖中的双手却因愤恨而紧捏成拳。

她情有所归,又岂能容忍自己所爱男子心系他人?

妒与恨宛如深水恶蛟,在她的眸里交汇流窜。杀意怒腾,流转入她的眉梢,让她妖媚的面庞顷刻多了几分阴森。

她贵为北巍公主,又岂会输给白箬那一个白秦弃子?她要白箬死,要幽穹十八卫不复再现人间,要白秦帝君尽归她一人所有!

思量间,墨筱趣凤眼里寒光一闪而过,朱唇紧闭,面露煞气,冷厉的模样与早前娇媚可人截然不同。

层层冷气,自其周身扩散,冻得人心底寒颤。

“没想到堂堂北巍公主,也有为情所困的时候。”一道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,打断了墨筱趣所有的思绪。

再看,只见霖山八怪面露狰狞,倚坐屋梁,目带邪光,如同看猎物般的盯视着墨筱趣。

“放肆!”凌耀厉声道。

霖山八怪虽是齐国公好不容易请来的贵客,本该受礼相待。可单是听得见得霖山八怪方才对墨筱趣的态度,就让凌耀怒火中烧,无法自控。

不想,凌耀的话非但没减少将霖山八怪的肆意妄为,反倒引来八怪的阵阵怪笑。

“哟,这小情郎护主护得不错,只是再怎么护,都不被公主看在眼底。”五怪祁狼煞有所思的说。

“就是,这痴心无果,还不如少废光阴,入我口腹当我肉食。仅是,这皮糙肉厚的不知吃起来口感如何。”六怪祁隆舔唇说道。

适才请命的银兰此刻已成肉食,入他口腹。那等细腻的肉感,至今仍在他的唇齿间徘徊,令他久久难忘。

此刻,他如暗夜恶鬼,期待有更多人肉供他享用。

“你……”凌耀气极。

他领军多年,从不是冲动的主。

可仅要事及墨筱趣,他便容不得他人有半点不敬之举。

更何况,祁狼的话还直截了当的说出了他对墨筱趣隐藏多年的爱慕之情,这让凌耀又羞又恼,恨不得将对方的嘴撕成八瓣。

偏偏他手中还挟持着齐浩笺,令他无法动弹。否则,以他往日的脾气,定会不顾一切的拔刀上前,与祁狼斗个你死我活。

“祁狼祁隆,做正事。”二怪祁雄适时提醒。

“是。”原是嬉皮笑脸的二人,在听此令后,忽神情肃然。

霖山八怪中的七怪祁添于前些天被幽穹十八卫忽然斩杀,带给其余七怪不小打击,也让霖山八怪与幽穹十八卫间结下难解深仇。

此刻,仅听幽穹十八卫在此,剩余七怪就恨不得扑杀上前,将幽穹十八卫抽筋拔骨,吞食入腹。

血仇蒙心,让七怪再不想有半点停留。

他们宛如魑魅魍魉,刚是起身便即刻消失在了毒雾里……

雾中,幽穹十二灭去一波精兵,刚要起身赶回封穹阵去。

倏然,忽有铃声大作,环绕其周。铃声古怪,仿若百妖狂欢,万灵窃笑。

幽穹十二身形一顿,警觉顿生。

浓雾如烟,铃声缭乱。

在伸手不见五指间,霖山八怪已摸出兵器,呈合围之势向幽穹十二快速逼近。

今日,他们誓取幽穹十八卫项上人头。幽穹十二,便是他们狩猎伊始。

他们不知,在他们逼近之际,幽穹十二已然气息炸开,有如浩瀚山岳,汹涌不息。

他以守为攻,若在戒备间,已准备好应对那七人的打算。

“动手。”一怪祁道一声令下,剩余七怪即如恶鬼上身,同时向幽穹十二扑去。

然,昔日败将,幽穹十二又怎么会放在眼里?

待到七人冲至跟前,只见幽穹十二身形一闪,出手如电,直接锁住祁隆手腕,用力一折。

“咔嚓”一声脆响间,祁隆手肘竟已被生生折做两节。

“救人。”祁狼顿惊,急声开口。

岂料幽穹十二技高一筹,在几人尚未赶至前,抓住祁隆手腕再是一抡。

骨碎欲死之感,瞬间贯穿祁隆的每一寸神经。他尚未反应,便已被当盾牌,抵挡在前。

第8章 砍瓜切菜

眼见祁隆成了肉盾,其余几怪硬是被生生逼退。

霖山八怪对外手段残忍,毫无人性,手足间却情深似海,生死同赴。

祁隆受限,几怪自是担忧自己出手过猛,误伤于他。

不想,就在几怪后退间,幽穹十二右手猛地扣住祁隆的天灵盖,用力一扯,径直将对方的头颅撕扯下来,犹如废物般将它往旁处一掷。

残暴画面,看得其余六怪身心狂震,悔恨交织,猝然觉得自己低估了幽穹十八卫的恐怖。

“为老六报仇!”祁狼咕噜一声,咽了咽口水,逞强说道。

他见惯诸多血腥,却未遇过如此强敌。单是看着幽穹十二冷漠至极的封喉利剑,他的心底就已胆寒发竖。

然而,祁隆与他手足情深,他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祁隆死去,而无所作为?

思忖间,祁狼心一横,骤然决定要拼死为祁隆血洗深仇。

余下几怪面面相觑,游移不定。

在几招敌斗后,他们已知自己绝非幽穹十二的对手,再是血拼,怕要尽数殒命于此。

但他们已折损两员兄弟,如此深仇大恨,又让他们如何能甘心撤离?

矛盾在他们心底如漩涡急转,扰得他们烦躁不已。

最终,一怪祁闳率先决定道:“我等已立下军令状,发出豪言,就此退去,还有何颜面立足江湖,何况老六老七也不能白死。”

话之振奋,让众人心下一狠,再度向幽穹十二围杀而去。

“再来。”幽穹十二右手一摊,拔出长剑,寻衅说道。

他虽以一敌六,却如地府魔王俯视一干小鬼,眼底满是轻蔑。

身为幽穹十八卫,他的心里没有怜悯,更会狠狠拒绝一切怜悯。一旦对方敢上前挑衅,等待他们的就仅有死亡!

见剩余六怪由四面八方朝自己砍杀而来,幽穹十二如见跳梁小丑,气势全开。

他单掌出迎,直击在八怪祁坚的死穴上,将祁坚打出十里开外。

其余五怪见之怒潮狂涌,新仇旧恨瞬间点燃。

他们刀剑齐出,暗器尽上,恨不得将幽穹十二削成肉泥。

见势,幽穹十二轻笑一声,屈膝一弹,人如鬼魅射入空中,疾如旋踵,看得霖山众人眼花缭乱。

恍惚之间,却见幽穹十二忽地现身跟前,寒光一闪,径直将三怪祁成削成两半。

动作之快,直叫被斩之人连感到疼痛的时间都不剩。

眼见着兄弟个个惨死,四怪祁恒转悲为怒,刀锋直指,朝幽穹十二的脖颈处斩去。

百斤巨刃,在祁恒手中挥动自如。刀锋森森,中藏冤魂无数。

祁恒眸光凌厉,视死如归,心底的惊惧在仇恨冲刷中被强压而下。他要报仇,陪上性命为死去的几名弟兄复仇!

巨刃斩下,轰隆巨响,劈得地上尘土飞扬。

沙尘混杂毒雾,弥散出缕缕异味,直呛得人难忍至极。仅是在这漫天异味里,却无半点血腥之息。

幽穹十二快若急电,于巨刃落下的刹那侧身避转,直躲开祁恒的致命一击。

他避弊趋利,以退为进,在祁恒尚未再度刀起之际,极速挥出一道乌黑寒光,直取祁恒咽喉。

顷刻,血涌如泉,自祁恒脖颈上喷洒而出。

一剑之威,震魂散魄,看得众人心颤不已。

眼瞅着手足兄弟一个个在命丧跟前,祁狼心生急切,却又倍感无力。

霖山八怪,以实力排名先后。他位列第五,已是八怪中修为较弱者。

可眼见着老三老四能力超卓,却皆在无半点招架之力下被幽穹十二直取性命,他的心底便有无边绝望颓然而生。

他想逃,却又无处可逃。

绝路求生中,他五指一张,掷出百道飞刀,朝幽穹十二疾飞而去。

刀若星辰,密布半空,挨挨挤挤直叫人无路可避。

然而,见刀星罗密布的疾飞而来,幽穹十二却只是满眸鄙夷道:“不自量力。”

他木立血雨,迎风挥剑将百刀在星火四溅里尽数斩断。

速战之景,看得祁狼额渗冷汗,眼冒金星,腿脚发软。

一股无名的恐惧腾腾窜起,直将祁狼逃跑的勇气彻底清空。

“五弟,我来救你!”不远处忽有一决绝的声音响起,再一看去,只见祁雄自不远处冲杀而来,踏步流星间,眸底一片凉薄。

他清瘦的躯体,在奔跑间不知就里的膨胀起来,不过须臾就已胖若圆球。暗紫血脉条条扩张,肌肤发黑层层入骨,庞大体型已再无人样。

“二哥不要!”祁狼一见,惊恐万状。

他迈步向前,试图阻止祁雄谋求同归于尽的决然冲杀。哪成想方才的惊悸,让他浑身无力,只一抬腿就脚底不稳,直摔在地。

与此同时,祁雄去意已决。

他奔至幽穹十二面前,骤然炸开,碎成万片。

血肉如雹,哗然落下,沾了幽穹十二一身污秽。

还不待幽穹十二理清楚发生何事,周身气力忽然逐渐流失。

他目光模糊,影成三人,动作也随之变得愈发迟缓。

此乃祁雄以自爆之法,换得幽穹十二短暂的神经麻木。

祁雄自幼修毒,每寸骨血皆剧毒无比。

即便幽穹十二早前服下了白箬分发可解百毒的药丸,也难挡祁雄这修炼三十余年的烈毒。

剧毒入心,越发顽固的折磨着幽穹十二。他一步一颤,带着最后的执念转身要往封穹阵赶去。

他不畏死,却怕过早死去,而未能对白箬尽忠。

幽穹十八卫为主而生,为主而活。眼下白箬有难,主未脱险,他又岂敢先死?

幽穹十二稳了稳神智,在万千思绪里,勉强支撑着自己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去。

不料,霖山八怪之首祁闳却忽现跟前。他如在泄愤,一刀劈来,直砍得幽穹十二躲避不及。

刀落肩头,险些将幽穹十二的右臂齐肩卸下。血溅四地,让幽穹十二在失血过多间神智不稳,几步踉跄,险些昏死。

逮此良机,祁闳与祁狼岂能放过?

他们挥刀逼近,誓要让幽穹十二血债血偿。

哪知毒雾之中,却忽有琴声传来。

琴音诡谲,内藏乾坤,廖廖几声,便听得剩余二怪血脉逆流,内息混乱。

“不好,是白秦妖后!”祁闳大惊。

第9章 暴血浮屠

霖山八怪擅诡计,专暗杀。

他们此行前来,本就打算埋伏雾中,逐一引出幽穹十八卫再挨个虐杀。哪知幽穹十二实力了得,一盏茶不到的功夫便灭去他们五个弟兄。

眼下祁闳与祁狼势单力薄,又哪敢找其他幽穹十八卫寻仇。

只不过身受重伤与剧毒的幽穹十二筋疲力竭,已无半点反抗之力,这才让祁闳决定先抹杀幽穹十二,再带祁狼逃之夭夭。

谁料白箬的琴声半路杀出,将他的计划全盘扰乱。

琴声如魔,千变万化,令祁闳与祁狼直捂双耳,状若疯狂。随即,有涓涓鲜血自二人七孔流出,直淌地面。

疼痛交织,令祁狼不堪忍受。

他无力的趴伏地上垂死挣扎道:“大哥……救我……”

话音未落,再看祁狼,哪还有存半点气息。

眼见手足兄弟尽数惨死,祁闳心如死灰。他自知难有生还之望,而骤然怒吼:“老子就算是死,也不会让你们这帮杀人魔鬼好过!”

说罢,他举起长剑,形如猛兽,向幽穹十二直扑而去!

霖山八怪已不复存在,祁闳就算死,也要幽穹十八卫的人当垫背,让幽穹十八卫也自此残缺不全!

冷冽长剑,在他的手中闪着嗜血寒芒,若在等待着下一个亡魂的到来。

岂料,封穹阵法忽地运转。寒光如注,灌涌而来,自祁闳身上贯穿而过。

祁闳一愣,垂头一望,只见自己的躯体上满是肉洞,再无半点生还的可能。

绞心疼痛后知后觉的遍布他的四肢八脉,让他痛到面色惨白,五官错位。他隐忍着痛,还想提剑上前,却只觉得眼前一黑,气力尽失,整个人也随之轰然倒下。

“伤我的人者,必见阎罗!”白箬冷漠至极的话,宛如索命咒语,在祁闳将死之际回荡四周,听得祁闳愤恨不已。

他杀人无数,许是连做梦都未想到,自己最后竟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。更不曾想到,自己临死一拼,都未能拉幽穹十二垫背,他怒目圆睁,死不瞑目……

近乎同时,幽穹十三御剑而出,架起幽穹十二往封穹阵回赶。

他自祁闳残破不堪的尸体踩踏而过,满目鄙夷的请示道:“少主,如何处置这些尸体?”

“将祁闳尸首点做天灯,以儆效尤。”白箬应道。

终年混迹战场,让她对敌人腹黑无比。霖山八怪虽死,但借他们的尸首却可达到震慑北巍众人的目的。

北巍狠辣,她又岂能手软?

而对白箬的决定,幽穹十三好似无半点意外。

他剑法快准,直将祁闳的头颅一斩而下,斩成快快带血骨肉,直放天灯。

盏盏灯光,带着淋淋鲜血,自毒雾中冉冉升起,直落入北巍一干人的眼底。

“没想到,白箬一介女子竟凶残至此。”凌耀望着天灯上那残缺不全的血肉,心中发憷道。

北巍留于茶肆内的人所剩无几,如此再斗,凌耀只觉得自己与墨筱趣的命皆是难保。

迟疑间,他心有一计骤然闪现,于是乎对着茶厅大喊:“久闻白将军文韬武略天下难出其右,幽穹十八卫个个以一敌万,内力非凡。我北巍血浮屠亦称天下雄师,实力卓绝。今日如若尔等能击败血浮屠,我就将你家帝君放了。否则,我立马杀他,一了百了!”

说罢,凌耀手间一紧,架在齐浩笺脖颈上的刀骤然划出一抹血丝。

灼痛之感即刻袭来,令齐浩笺猝不及防间发出一声惨叫。

“凌将军,你好大的胆,竟连驸马也敢伤!”墨筱趣心疼道。

“非也,我若不出手,白箬又岂会轻易就范?况且幽穹十八卫还杀了国公请来的霖山八怪,按理也该给他们点警示。”凌耀条条有理道。

“那群废物,死了活该!还说甚纵横天下未遇敌手,原是如此不堪一击。看来,要灭白箬,还需我北巍亲自动手!”墨筱趣面带愠色,柳眉倒竖道。

她原打算在霖山八怪将幽穹十八卫虐至半死不活之际,再手刃白箬。不想,霖山八怪弱到连幽穹十八卫中的一人都无法抹杀。

愤恨填心,让墨筱趣骤然决定看一场白箬的凄凉下场。

她侧目而望,却听云烽请示声起:“少主,不如让我率十八卫冲将进去,抢回帝君。几个虾兵蟹将,挡不住我等。”

“不可,如此变数颇多,帝君安危难料。我白箬身经百战,区区血浮屠,何须畏惧,我等一并解决了就是。”白箬制止道。

她深深望了齐浩笺方向一眼,随即坦荡应道:“好,我答应你!幽穹十八卫听我命令,让我们一起去茶肆会一会这所谓的天下雄师!”

白箬坚若磐石,齐浩笺却是他最大的软肋。她舍得自己吃尽苦头,却见不得齐浩笺有半点不测。

在白箬的一声令下,幽穹十八卫御剑如风,直携了白箬飞至茶肆外那五百米开外的空地上,静待着血浮屠的到来。

白箬是他们的全部信仰,对于白箬之令,他们从不加半点揣测。

封穹阵启,万剑齐绕,映着沉沉暮霭,在落日间显得格外壮阔。

望着幽穹十八卫那般忠正,墨筱趣妒意满怀道:“凌耀,血浮屠何时赶来?”

“血浮屠已潜伏四下,直待命令。”凌耀坦诚答道。

墨楚涵虽从始至终都不愿让墨筱趣参与到这场伏杀白箬的阴谋里,但墨筱趣既然现身此地,凌耀便自然而然的将墨筱趣当作此地最高掌权者看待。

“好,传我令下,命血浮屠即刻发起进攻,不惜一切代价消灭幽穹十八卫。”墨筱趣眸淬寒毒道。

她要白箬死,不惜一切代价!

“喏。”凌耀应道。

血浮屠乃北巍最精锐的重骑兵,曾创造过一夜灭一城的可怖神话。

有此军在,楚夕便如披钢甲在身,坚固难破。

在墨楚涵的安排里,这支精兵本是被调遣来驻守城门,以防白秦众兵趁乱偷袭。

可如今伏杀白箬计划重重受阻,凌耀也只得先斩后奏,将血浮屠调往此处。

血浮屠擅御良马作战,正适空地作战。

只听凌耀一吹号角,楚夕城内瞬间人群纷涌,地动山摇。

铁甲轰鸣,自远及近。蹄声点点宛如仲夏沉雷,轰得众人心神不定,惊惧丛生。

肃杀之势有如天崩地裂,压迫而来。

数不尽的血浮屠身披乌黑铠甲,头戴装饰有恶魔环翼的银灰钢盔,应着沉闷号角,朝封穹阵直面冲杀。

宛若恶灵号哭之声,伴着他们的阵阵怒吼,气贯九霄,在整个战场间不停回荡。

第10章 如歌如泣

黑云压城,暮霭沉沉,楚夕城本是平静景象,皆在血浮屠现身后一应俱变。

血浮屠们左臂顶一天玄盾,右手握一重槊,姿态傲然的朝着封穹阵步步逼近,大有不杀白箬誓不罢休之态。

凶险气势,乍泄城外,直让方圆十公里内皆笼罩在一片阴霾里。

城外不远处,七十来个躲在暗处的人影在这股凶煞之气里,变得躁动不已。

“军师,楚夕城内怎会忽然出现这等异象?”其中一人急切问道。

细一看,说话者正是白秦七十二亲卫之首封勤朗。

白箬不允他们追随前来,但他们却无法做到安心守营。眼见白秦帝君与皇后皆困楚夕,七十二亲卫只觉得空守营中,也不过是坐以待毙。

于是乎,七十二亲卫寻了军师商榷,这才违背懿旨潜至楚夕城外。

他们原打算待白箬救得白秦帝君闯出城外,他们再里应外合,护得主公。

哪曾想他们这才刚到,便见到如此凶象。

预感到城内险况叠出,七十二亲卫顿感坐立不安。他们恨不得即刻入城,将白箬与齐浩笺一举抢回。

唯有军师掐指一算,站在原处神情黯淡道:“此乃北巍帝国堡垒血浮屠,想不到北巍为了杀白箬,竟会出动血浮屠这支王牌部队。”

“军师,主公可还有生还机会?”封勤朗追问。

白秦军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,神机妙算料事如神。此刻军师怅然若失,想来已说明城内的境况格外不妙。

“白秦亡矣。”军师浅叹。

一语,令七十二亲卫大惊。

要知国之未亡,胡言此语,可是要被五马分尸的。

然而,对方乃白秦军师,既如此说,必有其中原因。

可众亲卫又怎忍让白秦就此灭国?封勤朗骤然拔刀,蓄势以待道:“那让我等冲进城门,以命相拼,救下我主!”

“不可!你去,也不过是平白搭上几条卿卿性命,而改变不了任何结局。”军师劝阻。

“可我等也不能眼睁睁在此处,看着我主命归西天呐。”封勤朗焦虑似海道。

“勤朗,你且率七十二亲卫随我来。”军师说罢,转身往与楚夕相背的方向疾步走去。

白秦要亡,已成定局,他无力回天,唯有将希望寄托在自己曾意外修习的某种术法上。

“可是……”封勤朗话到嘴边,终未开口。

事关白秦未来,封勤朗原想问个明白,却又懂得些许事情,即便他持剑紧逼,军师也会以天机不可泄露为由,而断然拒绝告知。

他们信军师,更信军师可改变白秦命运。

七十二道身影,在寂寥的黑暗中穿行,终是离楚夕越来越远……

楚夕城内,幽穹十八卫布阵微妙,已然做好敌斗准备。

血浮屠人数众多,但幽穹十八卫常年以一敌万,对此场景并不生惧。

他们生来便是最上等的杀人利器,承蒙天之独宠,地之馈赠,招式万千,手段毒辣,刀起剑落间,斩杀的亡魂多于过江之鲫。

“害怕”一词,早就被他们剔除出人生字典。

万道寒剑逆转封穹阵外,剑上戾气直冲九霄,引得天雷隆隆一劈而落,劈落之间又对阵法毫无所伤。

幽穹十八卫就位坐阵,个个抬指驱御千剑,宛如黑白无常降世索命。

百转琴声自阵中位置骤然响起,白箬纤指一弹琴,天地间仿若有十万鬼神忽然降至,张牙舞爪前来助威。

浩荡阵势,直让冲锋而来的血浮屠心生惊讶。

顷刻间,他们仿佛感觉到自己与之对敌的并非是人,而是一群穷凶极恶的邪魔。

惊惧如胚珠,种入血浮屠心底悄然生根。

只不过血浮屠同肩作战者数万,声若震天,势如洪流,让他们在御马相互砥砺间逐渐强压下心底的惊愕,马不停蹄的朝白箬一行直冲而至。

封穹阵惊天撼地,他们血浮屠又何尝不是凶煞无比。

万道马蹄,自封穹阵周遭奔腾而过。无数重槊如暴风疾雨,蜂拥砸下。

封穹阵上,万剑齐发,竟自动与那堆砌如山的槊打作一团。撞击之声如海啸滚滚,不绝于耳。

兵器猛撞间,只听白箬的琴弦忽而转急,促弦如刃,顷刻间助得封穹阵内万剑凶性大涨,杀孽之息腾然缭绕。

无数敌兵,在这锐利的剑气重重受击下,命数不保。暗红血流宛如怒江之水,以封穹阵为中心向四周涌动。不尽尸骨,随马侧倒,在阵法旁堆做山峦。

眼见着白箬的琴音将封穹阵威力提升到极致,使他们重重攻击皆化成空,血浮屠顿生怒意。

他们改换战略,身披铠甲策马杀前,不断以盔甲与兵刃直撞阵法,力将封穹阵一击溃散。

寒光急旋,紧护阵法。

奈何没了幽穹十二的封穹阵,即便有白箬的琴音加持,也依旧无法达到最极致之境。

重重冲击下,阵法四周有断剑之声连绵响起,封穹阵也随之变得摇摇欲坠。

休憩阵中的幽穹十二,眼观阵法即将破碎,焦虑入心。他运转内力,强撑起憔悴的身体即刻加入阵法之列……

万道惊雷在刹那间自阵法内贯穿苍穹,雷势惊天。万雷凶猛,如聚齐了五湖四海的尽数雷电,骤然将阵法旁侧的血浮屠一应震开。

此乃封穹阵的真正实力!

封穹封穹,阵法御一剑入空,可封苍穹,御一剑入地,可灭万鬼。

若非如此,封穹阵也不会在早前横行天下,战无不胜。

有了幽穹十二的加入,封穹阵声势大起,竟在极短的时间内斩去半数血浮屠。汪洋血海,在干涸的土地上蔓延开去,把整座楚夕城都浸泡在刺眼的血泊里。

股股血腥猛窜云霄,将天穹染做无边血红。

察觉到茶肆外情势不妙,墨筱趣再而问道:“其余精兵可已到来?”

“车弩与长枪营已至。”凌耀毫不含糊道。

“那还等甚,快令其助阵血浮屠!”墨筱趣缭乱心起。

她未想到,北巍最精锐的血浮屠,在幽穹十八卫的封穹阵前死伤如此惨重。若不加阻止,恐怕再耗些时间,楚夕城内的精兵便会被白箬所带一行魔鬼尽数杀空。

而这,是她绝不能容忍出现之事!

第11章 封穹阵破

听及墨筱趣略生惊慌的话,凌耀耐致安抚:“公主放心,两支精兵皆已听令赶至指定位置,应不消片刻便可发起进攻。”

说话间,只听茶肆外冲杀声响。

再一望去,六万长枪营已赶至阵前。他们冲锋向前,甘当肉盾,挡在血浮屠前朝封穹阵无畏杀去。

万道长剑无情斩击,直将袭来者剐做白骨冤魂,血雨喷溅,直洒铁甲,场面惨烈,令人不敢直视。

可北巍治军严明,逃者必死。因此,众长枪营将士即便知道往前冲去就是死亡之路,却还是在恐惧中壮着胆,一往无前。

在长枪营愿做炮灰的冲杀间,血浮屠下手良机大涨。

他们避身长枪营身后,攻击不断,竟也将阵中利剑击碎无数。

剧烈消耗,令幽穹十八卫气力渐失,疲乏渐增。

若不是有白箬琴音加持,在这数万人接连的冲击下,封穹阵怕早已不堪重负。

世人只知当年幽穹十八卫借封穹阵日斩蛮族五万,却不知其中离不开白箬琴声的功劳。

琴音袅袅,看似无形,却可几声给人无穷神力,几声让人肝胆寸断。

琴音入阵,将封穹阵的实力放大数百倍,阵法方可引天雷,生万剑。

此刻,封穹阵一抵万敌,亦离不开这似魔如仙的琴音。

只是,琴音虽妙,却无法改变敌军过多的现实。

在剧烈的消耗下,幽穹十二忽口吐血剑,侧倒在地。

阵法威力,本需十八人相携持恒,才可天衣无缝。眼下少去幽穹十二,阵中剑光也随之变得忽明忽暗。

万千利剑,萦绕阵中,似实似幻,再没有早前的坚不可摧。

若干重槊与长枪,在这虚实不定的阵法晃荡间,恰得时机,而直穿剑阵而过,密集的落在幽穹十八卫跟前。

三尺长枪,直穿幽穹十二命门而过,动作之快,令周围人全来不及阻挡。

“少主,十二尽力了……”幽穹十二含恨说完,终是断气。

他早先便已身受重伤,全靠执念支撑至今。伤痛与烈毒的轮番折磨,令他生不如死。如今这致命一击,更是直接耗空了他的所有生机。

见阵法不稳,血浮屠当机立断,持众兵器猛增冲杀。

一瞬间,竟将本还万剑环绕的封穹阵如明镜般直击炸裂。

星罗密布的刀枪兵器在阵破刹那,自四面八方直斩而来,连山排海,宛若多过湖河之沙砾。

守在阵法最外层的幽穹十七与十八退闪不及,不过转眼直接被戳成一摊肉泥。

见幽穹十八卫死去三人,北巍将士军心大涨。他们全然忘却幽穹十八卫的可怖,前仆后继向前冲杀,势如群蝎,围攻巨物。

“保护少主!”云烽急令。

“喏。”一众幽穹十八卫整齐划一的应道。

万千锋芒咄咄逼人,但在幽穹十八卫面前,又何足可谓?

他们挥戈回日,不让半寸,剑法如神,一斩千人。

一阵琴音,如火药骤爆而生的波波强流,气势凶猛,横扫四下,直逼北巍数精兵弃甲倒戈,连退数十米……

眼见着北巍败势初露,墨筱趣怒不可揭:“一群没用的东西,连这数十人都无法抹杀,谈何平九州,护北巍?凌耀,令车弩营将三千架连车弩全部压上,把白箬和幽穹十八卫射成一堆碎肉!”

“喏。”凌耀应道。

早前车弩本已至制高点潜伏,只待时机一到万箭齐发。不料,楚夕城外的哨兵意外发现白秦七十二亲卫在城外出没,若有所动。

这等消息劲爆如斯,一下便让凌耀警铃大作。

要知楚夕城精兵皆调此处,城门空虚,不堪一击。白秦精兵,若寻此契机强行攻城,楚夕势必熬不过半日,便会被彻底攻破。

楚夕亡,则北巍亡。这样的事,是凌耀不允发生的。

为防白秦兵将趁虚进攻,凌耀迫不得己,这才将车弩营改调至城门,以备意外之需。

调遣间,他本以为血浮屠凶煞,加之数万长枪营辅助,斩下白箬及幽穹十八卫的人头不在话下。哪知这不到一盏茶功夫,他的一干精兵便意外连连,折损过半。

城外危机四伏,城内战事吃紧,两相矛盾间,凌耀本心有迟疑。他并不确定,此时将车弩营调回是否明智。

但墨筱趣是天,是他凌耀从不敢拒绝的存在。即便墨筱趣要星穹圆月,凌耀都会想方设法的为其摘得。

既然墨筱趣开口,他又有何原因可违令而行?

思忖间,凌耀若下了极大的决心,对旁处士兵耳语几句,便再度吹响号角。

号角长鸣,是为强攻。

数万精兵听号角之声,如知援兵将至,砥砺顿生,士气大涨。

他们持枪带槊,满目血丝,杀红了眼,朝着白箬与幽穹十八卫的方向疾奔杀去。

见势,白箬柳眉紧蹙,若感知到有更大的危险即将袭来。

与北巍常年交战,她心知北巍绝不会做折兵损将,得不偿失之事。眼下凌耀明知数万精兵未必能敌过她一行人,还下令强攻,势必已寻了其他杀戮武器前来助攻!

果不其然,在幽穹十八卫与数万精兵杀作一团之际,万千弩箭忽自苍穹急落,无情的朝白箬一行直刺而来。

弩箭长一丈,一箭可穿七八人而过。在连弩车的弹射下,速若流星,威力大增。箭箭穿来,正似刀山倾覆。

“少主小心!”见弩箭齐射,众幽穹十八卫半步不让,持剑挡前,直面诸箭。

剑刃与箭锋于顷刻间相遇,撞击出道道星火,逼得一干守在白箬身旁的幽穹十八卫连退数步。

忽然,百箭穿剑,自幽穹十四与幽穹十六的胸膛穿透而过,连带着二人,直朝白箬逼近。

情急之下,二人以长剑拄地,以血肉之躯在白箬面前筑成钢铁城墙,为白箬挡住万千弩箭。弩箭密集,支支入体,片刻便将二人戳得血肉模糊。

一滴泪珠,自白箬眼中悄然滑落。

将不落泪,不过未到绝望处。此刻,望着本是横行天下无敌手的幽穹十八卫,一再为自己而殒命,白箬不禁心生动摇,不知此行究竟是对是错。

第12章 八荒镇魔曲

进,白箬心知自己与幽穹十八卫即便皆命断此地,恐怕仍无法将齐浩笺救出。

退,他们的命虽可能保全,可齐浩笺却必会被北巍当作泄愤之物,残忍弑杀。

两两相较间,白箬眼底一片茫然。

她虽了然前路如何选择,才是明确之举。

可齐浩笺是她的命,是她继续走下去的所有理由。她又怎能在此刻弃齐浩笺不顾,独自逃生?爱入骨髓,让白箬在犹疑间,终是抱定了誓死一搏的念头。

弩箭迅猛,势不可挡。

白箬抬眸远眺,只见万千弩箭接连不断,自城门上飞速射来。

连弩车笨重,早前凌耀遣车弩营将其运上城门,已是耗费九牛二虎之力。如今要再运下来,更多有不便。

情急之下,凌耀索性令众将士直接将连弩车调转方向,直对白箬。

城门与楚轩茶肆距离不远,白箬所在位置更在弩箭的最佳射程之中。若不能除去那成排的连弩车,白箬一行死守原地,等来的终归仅有死亡。

细思之下,白箬断然决定:“幽穹十八卫听令,眼下情势危急,弩箭皆奔我而来。我且停留原地与敌周旋,尔等速组成幽穹阵,去将连弩车尽数毁坏。”

“少主不可!弩箭无情,敌兵凶煞,我等若全部离开,后果不堪设想!”云烽劝阻。

白箬擅领兵,懂计谋,却不擅单兵作战。没有幽穹十八卫守护,千道弩箭,万众精兵,皆可能在一瞬间要了白箬的命。这样的冒险,云烽断然不敢答应。

“我已掌握八荒镇魔曲,足以御敌盏茶时刻,尔等无须顾虑,速去速回便可。”白箬坚定道。

八荒镇魔曲玄奥莫测,晦涩难懂,要习此曲,不仅需耗费诸多精力,还要有至高领悟力。

白箬虽已得到此琴谱许久,却未曾全部参透。可此刻为御强敌,她已别无他法。

深思熟虑间,白箬轻咬指尖,以精血祭琴,强启了八荒镇魔曲。

血入琴弦,与乐合一,随白箬玉手轻佻,芊指弹奏,忽威力大现。

《八荒镇魔曲》第一段“伏藏”骤然响起,其声雄浑,宛如天外宏音,摄魂夺魄。

白箬四周有淡淡金光渐生,向外辐射,形成一道半圆状光罩,笼罩数里。诸天神佛隐现其中,八部天龙游离左右,万邪不可侵,鬼神不可触。

北巍众兵望之,却不知其中凶险。他们满腔杀气,冲入光罩,不过须臾便被这琴音夺了心智,有如木雕泥塑,矗立原地,生机涣散。

万千弩箭倾射,本势不可挡,却在光罩中被尽数阻挡,受金光烤灼,化作灰烬。

琴声不绝,令时间仿若停止。

恰得时机,只听云烽一声号令:“冲!”

幽穹十八卫宛若暗夜幽灵,三人一组构成幽穹阵法,朝着城门方向杀将而去。

光罩之外,血雨腥风,弩箭密集,凶险异常。

然,幽穹阵乃是由狂风凝聚而成,风势迅猛,又岂会在这等险象中败下阵来?风之迅疾,一过转瞬便将敌军挥来的兵刃全数折断。风之暴虐,胜过神兵,令一帮血浮屠无力抵挡。

不消几时,幽穹十八卫便借幽穹阵之势,突破重围,杀至城门。

破竹之势,令凌耀越发心神不安。

他久经沙场,遇过凶神恶煞的敌人不在少数,却从不曾见过如幽穹十八卫这般可怖的军团。其实力惊天,一日灭一城不在话下。若不多加阻止,楚夕今日只怕要备受吊打。

担忧之余,凌耀当机立断,令车弩营将摧山弩、静塞弩一并启用,以挡幽穹十八卫御阵杀来。

大小弩箭顿时如骤雨倾泻,向幽穹十八卫齐射而出。

弩箭云集,密不透风,竟连蚊虫都难逃其击。

箭扰阵法,使幽穹阵最外层的暴风渐逝,破绽初展。

顶着蝗虫般密集的箭雨,幽穹十八卫步履艰难,每前行一步,皆要耗去极大的内力维持阵法。然退则悬崖万丈,在此次冲杀间,他们早已自断后路,有怎会因眼前的险况而脱逃。

白箬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,若不能及时赶回,白箬便将命悬一线。幽穹十八卫誓死卫主,此刻更是不大城门死不休。

锐利的弩箭不时穿过狂风,闯入阵中。道道血痕,浅及皮肉,深达筋骨,在幽穹十八卫身上越发增多。

断线血珠,在叠加的伤口上滴滴涌出,不过片刻便汇成条条血流,浸染战袍。

但在大难面前,这些疼痛难忍的伤势,对幽穹十八卫而言已算不得什么。他们隐忍进击,逐渐朝城门逼近,几息之间,倒也直达城门。

楚夕城墙雄厚方正,巍然耸立。自城下上望,全看不见城上之景。

块块凸起的石砖,本是为防敌军奸细勘测敌情而堆砌,如今倒方便了幽穹十八卫暂避其下。

“云烽,后续如何做?”幽穹十一问。

白箬不在时,云烽便是幽穹十八卫的军师。一众弟兄,皆听云烽调遣。

只是,这一次云烽并未直接回答了幽穹十一的话。

他知此刻率幽穹十八卫强攻上城墙,势必会令幽穹十八卫死伤惨重。

然而方才他目光无意瞥至白箬所在处,只见那道由八荒镇魔曲幻化的金光罩,明灭不定,若随时皆可能消失。

此情此景,令云烽暗叫不好,思绪也随之被打得凌乱,又哪还能出良策?

可见到众出生入死的兄弟投来的信任目光,云烽又满是愧疚。此时,他的一个决策,可保全幽穹十八卫,亦可让幽穹十八卫全军覆灭。

如何抉择,不过一瞬,却又是在阎王面前交了张生死答题。

但他们的命势白箬给的,眼下白箬显然已撑不到盏茶时间,他们更该抛舍性命,为白箬一搏!

紧迫间,只见云烽拔剑对天,豪迈喊道:“少主有难,如今我等唯有速战速决!杀——”

一众幽穹十八卫听云烽号令,倏然热血腾然而升,执念扎根于心。他们提剑祭出血煞功第五重,携一抹红光而行,朝数千连弩车斩去。

第13章 恶灵战车

强攻间,幽穹十八卫再不顾得箭雨倾盆。

背水一战,本就置之死地而后生。车弩营不灭,他们就无半点活下去的希望。

一众幽穹十八卫兵锋所指,所向披靡,竟自城墙上飞檐走壁,如大鹏直扑连弩车而去。

弩箭无情,自幽穹阵道道穿透。血染城墙,满地殷红已让人数不清有多少人命化乌有。

终于,在幽穹十八卫拼尽全力的拼杀下,数千连弩车全数毁坏,或残缺严重倾倒于地,或被摧毁成万千木屑吹风飘散。

不计其数的北巍车弩营将士了无生气,或横尸城上,或坠落城下摔做肉泥。

空气里浓郁的血腥气息挥之不散,天穹暗沉,如哭如诉。

一片萧杀中,幽穹十八卫搀扶而行,朝着白箬的方向快速赶去。

这场凶多吉少的博弈里,幽穹十八卫虽让北巍车弩营兵将尽数折损,但自身亦死伤惨重。

他们早前已有三人在封穹阵中丧命,如今一场强攻下来,又接连战死四人,六人重伤。其余人伤势虽未危及性命,却也遍布周身。

可凶险波波连续,很快便又再度降临。

只听远处有一声巨响传来,顺响声方向而望,便见那上一秒仍出神入化的金光罩,这一刻已碎成点点金光,随风消逝。

白箬口吐鲜血,唇色惨白,在无力支撑间萎靡倒地。

原是被阻挡在金光罩外的北巍众兵,自琴音消散后,逐渐恢复清明。

他们挥戈纵马,嚎叫不绝,双目通红,兴奋地望着白箬的头颅,如血色洪流向白箬涌去。

斩杀白箬乃不世之功,将是他们毕生骄傲。此刻机会在手,他们便更想得之而居功。

白箬亡,则白秦灭。北巍四海归一,他们便可解甲归田,容归故里。

带着此等念想,每一位北巍将士在冲杀间,皆变得疯狂不已。

见状,幽穹十八卫大惊失色。

他们再顾不得伤势,飞奔回援,终在血浮屠铁蹄踏向白箬的那一刻赶到,将白箬自万千兵刃下救出,团团护在中央。

他们手握利刃,通身染血,满是戾气的神情,似迫不及待要将一干北巍将士的面孔尽数撕碎。

可如今之势,却早已让北巍众兵不再有当初的惊恐。

杀戮还在继续,眼见着幽穹十八卫伤痕遍体,攻防能力大不如前,血浮屠与长枪营野心渐涨,攻势亦随之连连不止。

眼看幽穹十八卫越发招架不支,局势岌岌可危,白箬悲痛欲绝。

幽穹十八卫曾是白家亲卫,锦衣玉食,前程似锦。可他们忠于白箬,甘愿颠沛流离而追随之,沦做杀人武器而守护之。

这些年来,白箬明面上不说,心底却早已因与他们自小一起长大、生死同赴的情谊,将他们视作自己的手足兄弟。

而今,余下的十一名幽穹十八卫犹自奋战,在血浮屠与长枪营的连番冲击下,显然已无法再抵挡许久。

感知到死亡离幽穹十八卫愈发靠近,白箬悲痛欲绝。她几番挣扎,欲要起身,与幽穹十八卫再次并肩作战。

然而,她强启八荒镇魔曲后已是气血逆流,五脏欲裂,活到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的病虎,又怎有与幽穹十八卫共同御敌的气力?

心有余而力不足之际,白箬自衣襟内摸出一颗丹药,吞服而下。

她无力抗敌,却绝不想成为幽穹十八卫的负担。斟酌间,她忍痛坐起,借丹药之效闭目调息,以压制内伤。

岂料,就在白箬调息间,忽有号角长鸣之声自茶肆内响起。

听其号声,北巍众兵如得军令。他们宛若退潮洪流,不过顷刻便已退至两侧。

轰鸣之声,伴着大地的阵阵抖颤,骤然自不远处激荡而来。

彤云密布,朔风渐起。街道巷尾的碧草繁花,皆在那突然出现的庞然黑影下被碾碎成泥。

两架巨兽般的钢铁战车轰隆而至,其高三丈,宽二十尺,周身满覆寒芒尖刺,乍一看去,像极了上古神话中坚不可摧的妖物。

此乃北巍国军械司与齐国公费尽心血,集天下良匠,取百家图纸,耗时十载而刚打造出的旷世神器。

其形庞大,内可容精兵百人,火药千斤,弩箭过万。以军械司估算,该战车野战可抵骑兵十万,攻城更是如同摧枯拉朽一般。

北巍潜心研制此等战车,本是为北巍未来争霸天下,护得江山社稷安稳万年准备。

可如今城内战事吃紧,迟迟未有快速解决之良策,令墨筱趣倍感焦虑。

心疼于墨筱趣受战事困扰,凌耀这才迫不得已,令人提前动用上了这两台天下绝无仅有的武器。

云烽挥起长剑,以掌击之,令长剑疾飞,穿入车轱辘之内,试图阻碍战车再续往前。奈何战车庞大如斯,竟直接将那剑压至地面,碾至弯折。

战车隆隆,不断朝前。

幽穹十四率先耐不住性子,他运转血煞功第六重,手持利刃飞速杀去,誓要与那战车同归于尽。

殷红血气瞬间自幽穹十四周身腾腾扩散,四周屋舍于高温血气间被尽数点燃。近前的北巍兵将,本要杀前,却在这诡异的气血中逐一灼伤,惊得大呼不止。

此乃血煞功第六重之威力,习练者可将全身血气燃起,令四周温度大涨,使人如入火海,受万火灼烧而亡。

因血煞功本身凶险无比,练功之人每升一重,皆需有极大的耐力与天赋。故而这难度倍增的第六重功法,幽穹十八卫中也仅有三人练成。

幽穹十四凭此功法,原打算冲至战车前,与那钢甲怪物共归于尽。

岂料,他的灼灼高温烧得去楚夕城内的一切,唯独伤不得那两辆战车半分。

百道暗箭,忽自战车内疾飞而出,在幽穹十四躲闪不及间,直穿入体。

顷刻,血泉翻涌,自幽穹十四周身流淌而出。

蚀骨断筋之痛,倏然传遍幽穹十四的每一寸神经。一道声音,似在唤着他到底休憩,永久沉眠。然而,白箬那抹倩倩身影,却始终缭绕于他的识海内,令他不甘倒地。

奈何面前的战车凶煞至极,哪会给幽穹十四半点挣扎时间。转眼间,巨型车影忽自幽穹十四身上直碾而过,直将幽穹十四碾做一摊肉糜。

无穷绝望,忽灌满幽穹十八卫心底。眼看着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,逐个惨死敌手,他们却身负重伤,护不得手足半分。

加之白箬伤势极重,难以动弹,此刻的他们就似绝境之兵,再无任何后援可寻,又何以与那巨大战车抵抗?死亡,似已成为他们今日无可避免的结局。

第14章 血色浪漫

幽穹十八卫回眸看了看白箬,又抬首向曾经故土幽国的方向深深望去,似在心底下定了极大的决心。

将军百战死,视死忽如归。他们追随白箬征战天下的脚步,许就要在今日戛然而止。

默契长存,令众幽穹十八卫即便不语,亦能从彼此的眼神中,读懂对方心底的想法。

见得此状,云烽扣拳,对着余下的幽穹十八卫一拜道:“我等今世有缘生共事,死同日,是我之幸。兄弟们,组封穹阵。”

“喏。”众幽穹十八卫斗志大涨道。

他们虽残的残,死的死,又没了白箬琴声加持,再组封穹阵的实力也必大不如前。

可面对那巍峨战车,他们深知凭他们几人之力肉搏,已无任何胜算。与其做无谓的挣扎,受虐而亡,他们更愿意傲骨长存,同那战车玉石俱焚。

决心已定,只见幽穹十八卫如风速走,即刻组成封穹阵法。

数百成千的利剑,自阵法组成之际闪现四周。剑之数量虽明显比早前少去不少,却也足以撑起整个阵法运行。

“扩阵。”云烽发令。

听其言,一众幽穹十八卫幻做虚影,携千柄缭绕红光之剑,有如血色洪流般朝四面袭去。剑光闪烁,铺天盖地,将阵法所及之处全蒙上一层殷红。

此为封穹阵最后的绝技,以燃烧布阵者的血肉为引,已达到最强的攻击之效。

幽穹十八卫自知在北巍强兵秘器面前,已无力回天。

可他们的命是白箬给的,如今就算是死,也愿放手一搏,为白箬争得恢复战力的时间。

他们犹如飞蛾扑火,以攻代守,朝着血浮屠及战车御剑杀去。冲锋间,那道道身影渐渐化作红光,与柄柄长剑合二为一。

尔后,只听有一道炸雷之声响起。

随即,天空忽然暗沉下来,雷鸣交织,暴雨怒吼着砸向大地,如在控诉着这世间的不公。

而幽穹十八卫除云烽一人外,皆随着红光淡去,而彻底消失在人世间。

战车终于停了下来,血浮屠也终是停止了攻击。

云峰一人孤零零的站在雨中,雨水混合着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。此刻,他早已分不清那是什么,只觉得那味道极苦亦极咸。

封穹阵的阵眼最为凶险,因而每每在布阵之际,云烽皆会亲自守在阵眼,以维持整个阵法的平稳运转。不想,阵眼能让他在燃烧血肉间,余留最后一丝气息在人世。

可没有了幽穹十八卫,他虽是活着,却要承受比死亡更大的痛苦。

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于瞬间将他吞噬,令他深陷其中,不能自拔,恨不得在顷刻间了断了自己,好去寻众兄弟结伴而走。

然而,一道模糊的身影却在这时,忽然自云烽识海内一闪而过。

再是一思,云烽倏然想起,那是白箬,那个幽穹十八卫拼死都要护着的人!

带着翻涌思绪,云烽蓦然回首,只见此时的雨水正无情的拍打在白箬那张苍白凄美的面容上,浸透她那孤独无助的身躯。

在大雨交加中,白箬那较弱的身影,显得那般憔悴,又那般不堪一击,仿佛随意有人再推她一下,就能将她推入死亡的万丈深渊。

这一望,让云烽骤然清醒。

不!他还不能死!他要为白箬而战斗至最后一刻,他若倒下了,又有谁来护她安好?

方才那些北巍士兵争先恐后的要将白箬撕成碎片,取她头颅去邀功请赏的画面历历在目,在云烽脑中反复再现,让云烽在痛心之余,更坚定了要为白箬坚守至死的执念!

白箬,是相国嫡女,是幽穹十八卫的少主,亦是云烽自十岁那年便深深爱上的女子。

即使在后来的日子里,白箬爱上了齐浩笺,背弃母国同齐浩笺私奔至白秦,惹得幽国国君大怒,连诛白家九族,连带着将云烽的家人也牵连斩首。

可这一切,云烽却从不曾让幽穹十八卫中的其他人知晓。

他义无反顾,带着幽穹十八卫来到白箬身旁,一直守护她至现在。

那份铭心刻骨的爱意,早让云烽可抛弃一切,只为一人。

如今,他又怎舍得看她受伤害,看她独自在此处香消玉损。

不!不!不!这是云烽绝不容见到的。

他曾暗自发誓,要守护她一生,至死无悔。

即便白箬生而为凰,注定与王公贵族在一起。但他身为亲卫,守护便是他的天职。

而作为白箬的亲卫,云烽越发觉得自己就该用生命去守护白箬。而现在,正是白箬最需守护的时刻!

云峰深情的望着白箬,仿佛要把她刻进自己的眼眸,刻入自己的心里。

“白箬,我绝对不会让你死在这里,回国吧,这里所有一切全由我一人来扛,想伤你者,必由我的尸体上踏过。”云烽沉默了几息后,方才开口说道。

这是他第一次未叫白箬少主,亦是他诀别前最后一次唤她名字。

这一刻,云峰向来冷若冰霜的脸庞上,忽展露出罕见且温和的笑容,带着兄长对妹妹的溺爱,亦带着情人间最深沉的爱恋。

渐渐的,云峰身上溢散出晚霞般的光芒,宛如闪耀的流星。

随之,他心境空明,体内那本是干枯的血液也在受某种奇力的影响下,再次沸腾起来。

隐约间,云烽周身衣裳上有点点青烟缭绕而生,一股未知的力量似在隐忍间,又似在沉默中时刻准备着爆发其最强大的威力。

这是云烽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力,甚至自己的灵魂,强行将幽穹血煞功提升到第七重!

幽穹血煞功虽有九重,但寻常人练到六重已是极限。六重之上,皆染着常人无法承受的血煞功反噬之力。

云峰深知强行提升境界,其中凶险是自己的身躯绝无法承受的。于七重境界驻留片刻,他很快便要面临爆体而亡的厄运。

只是,为了白箬,断魂绝命又如何?

带着无比坚定的执念和无比深沉的爱恋,云烽似燃烧的火球,似星空一闪即过的流星,骤然扑向北巍再续冲杀来的滚滚人潮。

焚我战躯,燃我灵魂,让我为守护一生挚爱绽放最后的光芒吧!云烽暗思着。

那一刻,猩红的血色布满整片天穹,像是深秋的晚霞般炫目夺彩。

整个战场在一阵喧哗过后彻底归于寂静,燃烧去全部生命力和灵魂的云峰,竟以一己之力,生生屠杀去北巍后援而至的尽数精兵。

其势震天,令藏身茶肆内,北巍最可怖的皇室军团夜罗煞见之,都惊骇莫名,不敢动弹。

然,黄昏终归要落幕,流星的灿烂也只是一瞬间。

今日热搜